2. 凤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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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非妩第一次见到凤决的时候，他还是个八岁的孩子，分明是刚刚化冻的冬天，他却连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，腰间围着一圈枯草叶子穿成的草裙，根本无法抵挡刺骨的风雪。

她是在岐峡山的山脚下发现他的。那时她正在赶路，听见一旁的山坡上“咕噜噜”滚下个雪团子来，还以为是化开的冰坨子，正要躲开，那雪团子却不偏不倚地滚到了她脚下。

她低头一瞧，才发现竟是个孩子。

一个瘦得吓人，五官却十分好看的男孩子。

按照她的人设，姜非妩本不该多管闲事，可那时的她却不知为何，目光刚一落在男孩身上，便再也移不开了。

于是她破天荒地大发慈悲，把被冻得脸色青紫的男孩带到了附近镇上的客栈里，又为他添置了保暖的衣裳，守了他三天三夜，终于等到他醒来。

可这孩子醒来见到她的第一眼，不是感谢她的救命之恩，也不是扑到桌边去大吃一顿，而是狠狠地在她小臂上咬了一口，像头发狠的小野狼，直接把她的手咬出了血，被她推开后就躲到了角落里，不吃也不喝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，眼神也像只盯上猎物的狼。

就这样过了几天，姜非妩甚至不能背对着他超过两秒钟，否则他就会扑上来，狠狠咬住她的脖子。

他不像个人，他更像头狼，一头人模人样的野狼。

姜非妩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耐心，竟然能和他共处一室十几天，直到她想到了为灵宠开启灵智的方法，抱着试试看的心态，在他的识海之中融进了一滴自己的指尖血。

那是凤决第一次开口说话，声音嘶哑艰涩，似乎从未与人交流过。姜非妩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明白，他是个孤儿，是被岐峡山上的一只母狼叼回山上养大的狼崽子。每年母狼都会生下新的幼崽，却从来没有把他丢下，直到今年的冬天冷的离谱，一连几日大雪封山，山中所有的动物似乎都被冻死在了这罕见的冬夜里，母狼实在找不到吃的，再也没有奶水喂养他，才抛下了他，任他自生自灭。

可姜非妩见到他的第一面，他嘴角分明还沾着血。

姜非妩听完他编造的故事，心中嗤笑了一句，喂不熟的小白眼狼，却听到系统提示，凤决正是她苦苦寻找的男主，也正因如此，她才会在见到他时生出那莫名其妙的善心。

自那之后，凤决便成了她贴身的炼丹小童。她虽用自己的指尖血为他开了灵智，但他毕竟是人而非野兽，自然无法与她结契成为她的灵宠，却也自此与她血脉相通。

再后来，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。她一直以为她在他心里就和那头喂养他长大的母狼没什么区别，直到某天晚上她去问他拿练好的丹药，却听见他的房中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，伴随着一声声压抑的低吟，一句胜过一句的缱绻缠绵，全都是她的名字，她才意识到，他对她似乎产生了些不同寻常的感情。

而这正是她所需要的——她要照顾他，保护他，等到他依赖她，离不开她，再狠狠地抛弃他——只有这样，她才能顺利地完成任务，死在他手上。

可她那时毕竟是个新手，喂不熟的小白眼狼尚且动了心，更何况她这个原本就拥有正常情感的人呢。

于是在原本剧情设定两人相爱相杀的时候，她丢掉了手中的玉骨笛，撞上了他的剑尖，陨落于岐峡山崖。

……

姜非妩躺在床上，浑身的伤还没有处理过，她一动也不敢动，只能直挺挺地躺尸，盯着床顶的帐幔，回想着与凤决发生过的点点滴滴。

虽然时间有些久了，但她依然清楚地记得，他最黏她的那段时间里，每次她出门半天，回去后都要被他抱在怀里上上下下嗅个遍，像条狼崽子似的，直到确定她身上没有其他人的味道，他才把头埋在她颈窝，分明已经长得比她还高，却还黏人得不得了，尖锐的小虎牙抵着她的锁骨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，姐姐，不要丢下我，不要和其他人走。

刚才“叶迟”在天目山上说的那些话，的确像是凤决会说的。

只是有一点，凤决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——他是她这九次穿书任务中第一个遇到的男主，也是唯一一个丝毫不“伟光正”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反派的男主——其他的男主，哪怕是叶迟这样的渣男，至少也有个正派的名头在身上。唯有凤决，从他亲手剖开那条养育了他八年的母狼肚子的那天起，他就注定不会是个好人。

而在被她一次次抛弃和背叛之后，他彻底成了魔，后来不仅亲手杀了她，还屠了无数宗门，不论正派还是邪魔，凤决杀人只凭喜恶，从不在乎其他。

可她若是没有记错，那本书中还有个天仙一般的女主，在她死后出现在凤决的世界里，给他救赎，予他温柔，一点点把他从无尽的深渊里拉了上来。

他们应该是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大结局的，而她作为剧情未过半便殒命的女配，不该让他铭记这么久。

退一万步讲，就算那人真是凤决，那他又是如何来到这本书中的世界的？

更重要的是，如果他不是叶迟，那么真正的叶迟，现在又在哪里？

“大师兄，你回来了！”

“大师兄，落月师姐怎么样了？”

“是啊大师兄，你怎么不多陪陪落月师姐？江写意有我们看着，更何况还受了那么重的伤，跑不了的。”

门外又响起两个弟子的声音，是凤决回来了。

姜非妩心中一慌，忙闭上眼睛装作昏迷未醒的样子——她尚不能完全确定他就是凤决，更不知道他的目的，眼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，先等等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。

凤决无视了两名上前讨好的弟子的话，径直走进她的房间，将门重重合上。

“大师兄怎么看上去心情不佳？难道落月师姐情况不妙……”

两人的说话声戛然而止，连同屋外的鸟鸣声、水流声，全都在一瞬间消失了。

是隔绝声音的结界，结界中的人听不见外界的声音，外面的人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。

姜非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，在这样与外界隔绝的情况下，他想对她做些什么都没有人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