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. 过往6：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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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丹枫和应星开始走的很近，他们之间的亲密让景元觉得很怪异，他找丹枫谈过，对方用玩笑含混过去，不过还是做了不会出格的保证，景元也就暂时放下。

同时应星也在和白珩频繁通信。仙舟之间因为距离遥远，只能通过黄钟系统相互报告现状，这是官方非必要不启动的专用系统，民间通信只能拜托天舶司的市舶官们在来往交易时捎带，四年下来，相熟的市舶官们都开起了以后要喝应星白珩喜酒的玩笑。

镜流对此没有任何反应，她比之前更加沉默，一天里除了休息就是修行，现在演武场上只要她出现云骑们就会作鸟兽散，只有景元靠毅力和对老师不会真杀死自己的信念咬牙陪她过招，下场往往是躺个三五天。

腾骁对此并不高兴，镜流的战功愈盛，她的声望愈高，民间很多人尊崇剑首胜过将军，他希望云骑的剑首在公众眼中更平易近人，最好能隔三岔五和神策府表示一下亲密无间。

镜流之前对这些要求都是尽力配合，前任将军希望她孤傲，不沾染掌握云骑的权力，她做到了；腾骁希望她落下凡尘，她便答应收徒、答应交友，可自从上次她重伤后，对腾骁便不那么事事依从，而她的地位极高又无软肋在身，腾骁便是想同她谈谈都无从下嘴。

他对景元流露出几分不满，景元全装傻绕过，他只是个小小的云骑，地位全赖神策府托起来——不然仙舟一场复杂战事战事牵扯十几万人，脱颖而出的谋士不知几凡，怎么会每次都让他出头得了名声？横竖腾骁知道他人小力弱，他便从不接这些话茬，心里却是有自己的一番计较。

他其实、有些喜欢老师现在的状态。

之前老师是因为白珩变得活泼有人气，可是心思也全在那个狐人身上，而且他总隐隐有些恐惧，老师如果和白珩这样继续下去，可能有朝一日心里其他的感情会超过她这么多年赖以为生的恨意。

那时候怎么办？老师堕入魔阴身或者放弃剑首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，都是远离了景元的世界。

景元并没有朋友，他可以和任何人谈笑风生——只要必要，但真正交好是一个也无，他了解自己，他的性格和追求决定自己只能和两种人相处：比他强的，和比他弱小太多的。

前者他可以得其庇佑，可以借力生长，后者会让他有足够的安全感，现在他还不够强，所以身边没有后一类的存在，他就自己养了五只鸟，得闲就去街上溜溜，跟活了几千年的老仙舟人似的逍遥自在。

小时候景元也好奇过自己这个性子是怎么来的，他的父母很平凡，成长经历也并无特殊之处，既没有被人欺凌冷待过，也没有特别烈火烹油般耀眼过，最后他懒得想这些，便归结于天生的。

既然是天生的，他当然没法改，而且他自认为所求不多，所以在镜流这件事上便稍稍放纵了自己，允许自己想些无关大局的私情，比如怎么留下老师，这个留下不仅仅指空间。

镜流比他强，又不会要求于他。景元看得出来，镜流只有一半在意自己，这让他很满意。他已经背负了太多人的期待，镜流这样既愿意保护收留，又不会过多干涉的去处仅此一个，由不得他如此眷恋。

所以在白珩传信说不日便到罗浮的时候，景元难得紧张起来。

他不会蠢到做什么手脚，但还是心里不安，在丹枫那里抢了两壶好酒后去了镜流的住处。

镜流依然是深夜才归，看见抱着酒壶睡得正香的景元便把他拍醒，叫他去买些饭菜，自己则是往后间洗澡换衣。

师徒两人一起吃饭是惯了的，都不说话也是常态，平日景元没觉得有什么，今日却再三主动给镜流把酒杯斟满，镜流猜到有事，还是等吃完了才开口：

“腾骁又为难你了？”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无，“说吧，这次又要我做什么？”

景元摇头，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，慢慢说起从丹枫那里问来的消息：

白珩五日后到，他们打算给她洗尘，应星为此兴奋了好几天，丹枫准备了礼物。

镜流听完便点头：“在何处？到时你叫我，我们一起去。”

景元应了，又磨磨蹭蹭地问：“老师，你跟白珩到底……我以为你们……她怎么会突然走了？”

临见面问这个并不突兀，怕到时尴尬乃人之常情。镜流没多想，反正也过了四年，干脆说了实话：

“四年前我重伤，最开始是不是白珩陪着我？”

景元点头。

“我应该是吓到她了，”镜流轻描淡写，“这也是以前有过的事，我随时会死，这种担惊受怕常人都无法忍受。”

她有过因为这个离开的情人，不止一个，只是白珩……

镜流没有允许自己想下去，正要结束话题，便听见景元轻轻问道：“那老师，你就没想过不再出生入死吗？”

剑首当了千余年，杀过的丰饶余孽加起来能填满一颗常规行星，更不要说那些为祸一方的贼首。

镜流沉默，景元的心提起来，等了半天才看她摇头：

“我想象不出自己放下剑还能干什么，”她眼底有些茫然，“而且，我杀了那么多人，应该有个战死的结局来祭奠他们。我要是现在停下，曾于我面前被「噬界罗睺」吞噬的苍城人还有我剑下的亡魂，都会来找我的。”

景元莫名打了个冷战。

“罗浮人敬我百战百胜，但其实我从没有真正救下过谁，”她活了太久，失去的太多，平日从不敢细想，“所以我得坚持挥剑到最后一刻——起码我试过了，不然在这之前我都无法安眠。”

这是她第一次提起自己的伤困，无法安眠，梦里有千千万万的死人萦绕不去，敌人、友人、因她而死的人、她没能保护的人。

景元不知为何没法面对她这样直白的求死之志，慌乱之中垂下眼，只能说句苍白的“我明白了”。

镜流再没有说话。

*

丹枫把宴会开到了鳞渊境。

鳞渊境，持明的家园，被头一位饮月君放水淹了遮蔽建木，只有掌苍龙之术的龙尊才能引开碧波万顷让人得窥其内真容。

白珩一下星槎就稀奇地东看西看，旁边服侍的持明面露鄙夷，丹枫便挥手叫人都退下。

“可以啊，”白珩搭着应星的肩膀，脑袋却伸到丹枫那边，“你这个龙尊总算是做的有五分样子了，你让我们进来玩，那些龙师气炸了吧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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