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在袋子里的尸体,只要能熬过一晚,第二天被工人搬走,一烧,什么都没了,连点灰都不剩。

人间蒸发。

除了第一现场可能还留有她存在的痕迹,除了公安系统上简单的失踪记录(甚至可能连这个也没有),她消散于空气中——没有他人证实存在的人,像大海中央的一个孤岛,即使有一天被海水淹没,也无人知晓。它们静静地沉浸在海水中,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,又安静,又悲哀。

杨磊草草塞了几口包子,不动声色地又询问了一些事,直到下一个客人呼喊老板,才放过这好为人师的中年人。

“的确是完美的抛尸地点。”

杨磊叹了口气,发泄似的狠狠嚼了一下嘴里的食物,“该死的,难以查找抛尸人,有人帮着毁尸灭迹,还四通八达利于逃窜,要不是这丫没算到那劳什子的禁毒教育——”

“嗯,”张楚云垂下眼皮,“她就只是失踪人口了——也许这样对她的家人更好。”

“狗屁,让凶手逍遥法外是个屁的好!”

杨磊猛地仰头把牛奶喝完,长叹一口气,“张楚云,你听好,等待总有一天会失望的,任由被害人失踪,再等着家属认定死亡,到时候再想要找到证据,那谈何容易!我们警察就是为了不让真实的绝望来得更加猛烈才这么努力。”

鹰城每年光上报失踪的人口都有几千人,平均一天就有好几十起,而这上千起案件,许多都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,不了了之,更别说那些连报案都无人报案的人。

那才是真的,人间蒸发。

也许那消失的无数冤魂都藏在城市的一角,成了淤泥一般的灰烬,他们的亲人可能在等待,也可能没有,但无论如何,一辈子也等不到结局。

所以,这次既然已经得到了坏的消息,就不能去想如果不知道会如何如何。一辈子守着虚假的希望,让罪人逍遥法外——坏的始终是坏的,并不因为掩埋而变得美好,杨磊想不明白,人们怎么不懂呢。

“可是,人是一种只要有希望就能活下去的生物,只要不去知道真实,人们总有办法逃避。”

——张楚云看着气愤的杨磊,一时竟有些欲言又止,他摇了摇头,最终也没能说出这句话。

尽管有时候希望是虚假的,绝望却是总是真切的。

“走,再看看别人有没有什么知道的。”

杨磊站起身子,张楚云也跟着起身,走出了那间逼仄的小店。阳光依然很好,时间还早,杨磊很快又钻进了另外的店铺,如法炮制地细细地询问最近的事情。

务必确认好每一个细节,每一个可能被忽略的点,男人专注得忽略了周围,沉浸在自己给自己创造的人设里,努力挖掘着真相。

包子铺、礼品店、五金店、服装店……有两个女老板甚至给杨磊留了微信号,示意杨磊有问题可以随时问。

有些人是天生的警察——善良,勇敢,富有正义,能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,还有一颗不错的脑袋。

张楚云一直在杨磊身后仔细地观察杨磊。他第一眼看杨磊的时候,觉得这是个刚正不阿的人,眉眼间都带着正直,但其实杨磊脱了警服也不那么像一个警察——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拖沓,仗着自己有一双长腿就在地上磨着脚走路,背挺得也不直,双手都吊儿郎当地插在口袋里,脸上摆着介于轻浮和痞之间的一个不那么招人喜欢的表情——如同街市中讨生活的每一个普通人,绝非鹤立鸡群的清流。

张楚云低下头,掏出手机,点开了一个叫“x”的联系人,编辑了一些内容,删除记录了之后,又把手机放回自己的口袋。

一个上午飞快地过去,走访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。在这个人流量奇大的西街,匆匆经过的人们无法在别人眼中留下片刻印象。杨磊有些烦躁,但又让人意料之外地冷静。他坐在一处被人的屁股磨得锃光瓦亮的花坛上,像是一座雕塑似的一动不动。

“杨队。”

张楚云坐在杨磊身边,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支水,“喝水吧。”

杨磊沉默地接过水瓶,并没有动手去开。他皱着眉,盯着尸体被发现的那个墙角,墙角已经堆起了更多的垃圾,臭烘烘的汤水淌了一地。

“怎么了杨队?”

张楚云见杨磊没有动手地意思,便把杨磊手上的水顺了回来,“啪”的一声拧开后再递回去,“一直看着那里。”

“没,我只是在想,”杨磊这次终于顺从张楚云无声的意愿抿了一口水瓶,“你说一个男人,什么情况下要杀一个女人?”

“情杀?”

张楚云给自己也开了一瓶,“第一反应是这个。”

“犯人把被害者的尸体塞进了一个布袋子,本身就是遮掩形迹,可光这样不够,明明是奸杀,他还给被害人穿回了内裤,保持她最基本的体面,”杨磊回忆了一下尸体的状态,“说明他是认识被害人的,这是出于愧疚心态下,人们很容易做出的事。”

“熟人案?”

“不如说,性侵案大多数都是熟人案。”

杨磊咧咧嘴,“女人们警惕的变态通常就藏在自己的身边,有时候那些人还会慈悲一下,赏尸体一条内裤,一件胸罩,或者干脆把尸体的脸盖住,别把死去那副丑样暴露在人间。”

“那有什么用呢?”

张楚云笑笑,“人都死了。”

“有啊,帮助犯人逃脱罪恶感,要不然,他们如何继续活下去。”

杨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,“虽然我厌恶那些人渣,但很不幸,他们为我们的同类,和我们有着相同的、谴责自己摧毁同类的愧疚。当然,我觉得他们的愧疚无比虚伪,但这样对他们心灵的惩罚我却乐于见到。”

“罪恶感?”

“嗯,罪恶感。”

阳光下,通红一片的视野和刚才的对话让他回忆起了今早做的梦,那个梦他做过无数次,每一次都会在最后一声轰鸣爆炸时苏醒,他能清楚地记得梦中的每一个细节,火舌的样子,倒塌的家具,炽热的高温……

而罪恶感,是充斥着整个梦境的主旋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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